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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自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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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自由

青山一身白袍,手執破空從殿外踏入,幽靜昏暗的大殿瞬間一片通明。

破空散發著盈潤的藍光,遠比青山年輕時的光更明亮耀眼,這時的他修為已突破渡劫期期,一個靠實力殺出來的掌門,實力遠比同期的修士要強百倍千倍,加之他有極炎之身,只要繼續潛心修行,很快能至大乘期。

他冷峻的臉上毫無神彩,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山。她認識的青山雖是沈默寡言,卻充滿了鬥志和激情,滿心的激昂藏在平靜如水的雙眸下,一心要做出一番事業。

可此時的青山,仍是目光篤定,一身正氣,卻好像放下身上雷霆萬鈞般沈重的擔子,毫不壓制體內竄動的異火。面容比年輕時更加堅毅,身形更為消瘦,滄桑如斯,哪有一個志得意滿的掌門人該有的樣子。

他本是極炎之體,稍有不慎就恐有陷入走火入魔之境的危險,只是他天生具備極強的克制力,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能控制體內的炎火。

為何他現在如此放縱自己?

放縱體內的火焰?

若是再不加以阻止,火焰將會反噬他,吞沒他。

心急如焚的宛初什麽也做不了,只能輕飄飄地浮在乾元殿上空,無法墜下,無法觸摸,無法發出任何聲音,靜靜地看著底下發生的一切。

難道這是她曾經在沈睡時不經意打開識府看到的畫面?只是因為醒來後記憶全失,直到現在才想起。

此時的青山已取下手中的掌門戒環,放在寶座上。整個人好像一座,正在熔爐中鍛造的脆弱的瓷器,蒼白皮膚宛如白玉骨瓷在火光中閃耀。

內部的熊熊火焰有愈演愈烈之勢,從裏面開始滲透出來。

只見他高舉破空念咒,火焰驟熄。

破空仿佛有了靈性一般騰空,藍色幽光迸發出強烈的光亮,圍著他轉了好幾圈,輕輕劃過他的手腕。

血如噴泉一樣湧出來。

她能夠感覺到,青山所行之事危險至極,足以令他喪命。他全身的血液逆天倒流,從手腕處冒出來。挺拔的身體彎曲緊繃,牙關緊咬,看起來相當痛苦。

這時,她才看清楚,青山左手攥著畫卷。而她就躺在畫卷裏,沈睡著。

他把畫卷攤開,整個身體站在畫卷上,任由噴灑的血液浸染。畫卷一角開始閃爍星光,不過多久就有燃起之勢。

他在用血祭畫,極炎之體將畫燒毀後,就可以破解白澤的咒術,而她便自由了。

就在這節骨眼上,一記長鞭從外甩落,狠狠落在他的兩條腿上,將他推倒。

若是平時,這等功力的偷襲根本奈何不了他。可正當時,他一無防備,二處於極炎亂竄之際,根本無法還手。

就這樣任由長鞭甩開五米之外。

女人憤怒而至,將畫卷一把扯過。

“你想要救她?我偏不讓!”筱澪發出慘烈而可怕的大笑,“你想死?我倒是可以成全你!”

青山一把推開她,釀釀蹌蹌地走到畫卷前,想要將畫卷收回來。然而猝不及防之下,筱澪長鞭如同鐵錘,猛然砸向他。

他的身體頹然倒地。

狂噴一口血,好像一尊碎裂的神像一般,頭發驟然全白。即便是如此,仍舊艱難地伸出手,想要將畫卷拿回來。

畫卷離他僅有半尺之距,卻如隔山川湖海,無從觸及。

“你死了,也見不到她,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這時,渺雨從門外跌跌撞撞跑進來,手裏拿著一個錦盒,大喊:“師姐,封印已成。”

她走到半路,看到攤在血泊裏的青山,登時臉色慘白。

“掌門……師兄……”

她愕然擡頭,還來不及反身逃跑,已被長鞭捆住,直接甩到青山的身側,口吐白沫。

錦盒落到地上。

筱澪那張扭曲的臉發出瘆人的笑聲。

她將畫卷徐徐卷起來,輕飄飄地丟到錦盒,走到青山和渺雨面前:“是我要渺師妹騙她入畫,她如今神識不清,我索性將她的魂魄打散了。青山,即便你救了她,也不過是救了個殘缺不全的女人。”

青山勉強撐起身子,“筱澪,我不該誤了你一生,可她是無辜的。”

“沒有她,你我青梅竹馬本就是天生一對,我以為她不省人事你便會多看我幾眼,沒曾想你居然還在等她醒來。”筱澪突然捂著臉抽泣,“我在等你啊,你看不見,你看不見!”

“我該死,可是她——”青山看了眼身側已暈厥的渺雨,“她是無辜的。”

“夫君,你都快死了,還考慮這些做甚?”筱澪冷冷看了眼地上的女人,“我會讓她活著,你放心。”

說完,她拿起掌門戒環,“這個,我替你收著。至於這個女人,就讓她永遠留在塔頂吧。”

“不——可以——”青山再次猛吐血,終究體力不支,倒了下去。

宛初眼睜睜看著他躺在地上,卻什麽也做不了,她號啕大哭,嘴巴烏拉烏拉的喊著……

“青山,你給我醒來!”

一道驚雷震醒了她。

再次睜開眼,宛初心痛如絞。夢裏的一切太過於真實,眼淚沒來由的湧出來一搭接搭的抽泣。

看著頭頂的帳幔,她猛地起身,汲了一雙木屐便下榻。

窗戶未關,暴雨如註從外面湧進來,將長條案淋個透。

這不是海邊的小屋。

她心弦一緊。

如果夢是真的,說明江時卿完全知曉要如何破除畫卷的封印,他一旦做出決定,便有破釜沈舟的決心,誰也不可能阻攔。

“紅霓!”她推開門,想要把畫拿回來。

走出門外,木屐踏水,青苔濕滑,她整個人往前栽倒在地。

她徹底醒了。

她睡了多久?

是不是久到江時卿已不在人世?

庭院深深,她聽到一陣陣嗚咽,穿過暴風雨而來。

那是隔壁廂房傳來的聲音,她循聲而去,越靠近越慌亂。聽到的是紅霓的哭泣聲,還有其他人隱隱在低泣。

她推開門,外室沒有人。

屏風後站著三五個人,圍在床榻,都低著頭,她的太陽穴猛地一跳,腦海中的驚雷一個個炸開。

“大人,這要我如何與宛宛解釋?”

是紅霓的聲音,沙啞,像是哭了許久之後。

“霓兒,別哭了,去看看宛宛是否醒了?”

是藺宸的聲音,雖是沒哭,卻很是悲痛。

她一顆心揪得緊緊,雙腿不聽使喚的顫抖,赤著腳加大步伐走過去。

“你們在說什麽!”

她推開圍在外層的人。

“宛宛!”紅霓試圖攔住她,可床榻上的一切倏然落入眼簾。

男人滿頭白發,形如枯槁,憑著身上的氣息和她熟悉的程度才能認出那就是江時卿。

她撲過去,試圖聆聽他的心跳,平靜得像是夜裏無風的海面。

不是的!

大概她還在夢裏。

她的視線不經意瞥到了地上的畫軸,兩根畫軸,依然有血漬浸透在裏面。

“他……以血祭畫了?”

聲音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,她的手顫抖地握緊了江時卿的手,可是這雙手冷透了。

紅霓雙手抓緊她的肩膀,聲音裏像繃著一根弦,“宛宛,你不要……你要好好活著……這是大人最後一句話。你不要,不要——”

宛初無聲垂淚。

最後一句話,竟然像山盟海誓。

“你們都知道,都知道他的選擇,陪著他演戲。”她像一根木頭一樣重覆著,冰冷地重覆著,“明明你們都知道,我卻假裝不知道……”

“若是您走了,大人定會隨你而去,與其看著你們兩人都離開,我還是聽從大人的安排,留下您。”藺宸很少用這樣的敬稱來稱呼她。

“宛宛,你自由了。”紅霓抓住她的手,一字一頓道。

“是啊——”宛初松開她的手,將江時卿抱起來,“他篤定我這個人活了這麽久,定是可以繼續活下去的,都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張。”

她滿手都是剛才摔倒時胡亂抓取的汙泥濁水,身上也濕透了。

他倒是做出了斬釘截鐵的犧牲,還她自由,可江家怎麽辦呢?

“江家,我現在要立刻帶他回金安。”

藺宸輕輕摁住她的肩膀,“大人都已經處理好了,他說要將軀骨埋在眉堯。樹高百尺,落葉歸根,老夫人亦是如是說。”

宛初抿唇,暗自發笑。

真是他做事的一貫風格,什麽都安排得妥妥當當,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無聲無息,就像與她無關一樣。

“好。”

在滂沱的雷電交加的雨聲裏,她的聲音幾不可聞。

“我帶他去眉堯。”

他的身體很輕,只剩骸骨的重量,她帶著他禦劍,不過兩日便可回到眉堯。

“大概,一辰一點也不會驚訝。”她兀自笑了笑,難怪臨行時他說,等她再度回去時,再接受弟子們的參拜也不遲。

他什麽都算好了,每一步。

因為前世的的疏漏,導致功虧一簣,這輩子他算計好了每一處,托付了每一個人,保證每一個環節都不出差錯。

確保能夠摧毀畫卷,而她在此之前能夠看到南境的海,能夠與他在這輩子畫下一個永生難忘的,完美的句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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